老张

  元旦那会儿,我和我丈夫趁着放的几天假,从原来的住处(挨着滨江东路的小区)搬到了西山街旁的一座居民楼的二楼。

  二楼有两家住户,我住在左边那间房,而对面就是老张家。

  老张人很好,搬家的时候总是问我们需不需要水,需要的话他从家里拿几瓶给我们,我们也总是委婉地拒绝了。

  有的时候,他还会主动帮我们搬点东西,我看着他六十多岁的老寒腿,劝他不用帮我们搬,他却笑着回道「就当锻炼锻炼身体了,不用在意我的。」

  有一次闲暇之际,我和老张坐在各自家门口的门槛上闲聊。

  老张和我讲,他的父亲曾经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法官,家庭条件优渥,不愁吃也不愁穿。可在老张16岁时,父亲被同行诬陷贪了六百多万,被判了死刑,没收了所有家产。那个同行反而替代了父亲的位置。

  后来,他的母亲因此郁郁而终,身边也没有亲戚,老张就成了孤儿,以登三轮回收家电为生。为了每天早上方便自己上街,他选择了在临近街道的这栋楼安家。

  三轮一登就是四十年,这期间他也没有想过讨个媳妇,他觉得以他这样的经济条件,就算有人愿意嫁给他,他也无法为女方提供好的生活。

  听完老张的经历我心里五味杂陈,既是为他的家道中落感到不甘,也是敬佩于他对生活的坚持。

  老张还透露,他在一次体检中查出了胃癌,恐怕时日不多了。

  我吃了一惊,老张看起来身材高大、腰背挺直,而且总是面带笑容,不像是有癌症的样子。

  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,而是仍然骑着三轮子,他说「医院治疗费用太高,付不起。而且我觉得,登三轮或许能对癌症起到缓和。」

  我没有评判他的观点,只是注视着他的面孔。

  搬完家后,把新家整体收拾一遍,我们也步入了生活的正轨。

  后来的一段时间,丈夫每天早上去医院上班,晚上下班;我辞掉了以前的工作,每天中午去社区服务中心当义工,顺便蹭口饭。有时候我会和回家吃午饭的老张碰面。

  某天中午,我照常出门,正巧遇到了老张。

  我和他打了声招呼,可是,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,只是低着头径直走回家。

  我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,今天的老张好像有什么心事。我也没有过多思考,下了楼往服务中心走去。

  之后的一连几周,我都没有在中午遇到过老张。有次我想找老张借点东西,敲了敲他家的门,没有人开。连续敲了好几下,仍然没人应门。我心里觉得,老张可能还在外面登三轮吧,就没在意。

  直到一天下午,我接到了丈夫的电话,他说他从主任那里得知了老张的情况。我忙问老张怎么了,丈夫低沉地讲出了事情的经过。

  原来在我最后一次见到老张的那天早上,老张去到医院做了检查。

  医生告诉老张,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。

  中午的时候,老张匆匆离开了医院,等他回来他的手里握着厚厚的一沓钱,还有一本红册子。

  他嘱咐医生,这是他全部的积蓄和房产证。如果哪天他走了,就把这些钱捐给慈善基金会,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。

  老张还说,等他走的时候,记得告诉他隔壁的邻居。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消失而让邻居着急。

  后来,老张在医院里住院治疗。医院为了照顾这位贫困的老人,只收取了他的住院费用。

  几天后,老张没能躲过疾病的魔爪,安静地离开了。

  我心里百感交集,急忙穿上衣服准备下楼,生怕错过老张的最后一面。

  可电话那头却说,老张已经被拉往火葬场火化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之后的一天,我拿着医院给我的老张的那笔钱,一分不少地捐给了慈善机构。

  由于我不知道老张的名字,在捐款人那里只写了两个字「老张」。

  我走出了慈善机构的大门,抬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,几朵白云正慢悠悠地漂浮。

  「老张的在天之灵,也在看着我们吧。」我这样说着,向远方走去,消失在了长街。